迷幻现实·塔罗·正义
正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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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着她的眼睛,黑色的部分像闪光的黑曜石,白的部分像是湿润的鹅卵石。
“你说的都是对的。”
她蓬松的短发抖动了一下,一只指关节上带着伤口和红肿的手伸出,从脸上取下创可贴。
“你就只会说……”
她抱怨着,突然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,转过了头,惊讶,甚至有些惊恐地盯着我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我说你说的都是对的。
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草,一包烟纸,一包滤嘴。用手撵出一些细碎的渣滓,平铺在烟纸上,然后把它们卷起来,就像是电视里,用草席卷得了瘟疫死的人的尸体。
哦,忘了插烟嘴。
我抖出一个滤嘴,摊开纸,把它包了进去,随后终于可以进行到最关键,也是最灵魂的一步。
用舌头把边封上,但我做不到。
“帮我舔一下。”
“啊?为什么?”
她迟疑了一下,还是接过了我的香烟,吐出自己的小半截舌头,绕着边沿划过。
然后她递给了我。
“你没吃错药吧?”
“看上去你更喜欢被我说教。”
“不,我只是……”
她把头凑了过来,伸出手翻开我的眼睑——我拍开了她的手。
“只是确认一下,不是外星人把你控制了。”
她盘腿坐在了我的身边,女仆服下的牛仔裤上满是破洞,我可以看见她有些发紫的膝盖。
“你是真心的吗?还是说只是换一种形式的讽刺?”
她歪斜下头,想去看我低垂的脸。
我把搓好的香烟放在了嘴角,又放下。
“在你的印象里,我就是这样的人吗?”
“难道不是吗?”
她鼓起了自己的脸颊,说道。
“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话!”
“一句……肯定有一句。”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。
“唯一的一句好话是——饭桶还是有点用的。我清楚的记得那天,要不是我打跑了那几个坏人,你连腿都要被人卸了!”
“更正一下,那天警察已经在巷口了。”
“那你也不能否认我的作用!”
她气鼓鼓地对我说着,我看着她的脸,有些虚幻。
“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叫我说的都对,你想讽刺些什么?”
“这次……或许我并不想讽刺些什么了。”
“你说的其实都是对的。”
我叼着香烟,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,但又没有什么力气去翻找,所以我没有动。
“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……”
“你的那些关于‘正义’的幼稚看法和信条,它们虽然很幼稚,但……还是挺有可取之处的。”
我说道。
“嘿!你上次可不是那么说的!”她坐在地上转了个圈,换到了我的对面。
她盘着双腿,两只手撑在地上的样子真的不怎么像是个淑女——她从来都做不到。
“你上次的原话可是:‘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你那可笑的正义信条害死。’。”
“还有上上次!‘可笑的自我满足对你来说就像是成瘾物质一样!’”
她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,但我知道她生气的时候不是这样。
她生气的时候会很平静,脸不会红,小脸也不会鼓起来。
她生气的时候呼吸会很急促,不像现在这样,喷吐着淡淡的柠檬味,那是电子烟残留的味道。
她生气的时候,会有人头破血流。
“是啊,观点总是会变的,不是吗?”
我说道。
“但是你可不会!你这话都唠叨了三四年了!上一次才几天啊?”
“现实里可没有什么‘士别三日,今当刮目相看!’”
“人类只会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呆一辈子!”
“哟,还能说出几句成语,几句有点意思的话哦。”
“还真是刮目相看啊。”
“我最近可一直在看书哦!”
她看上去颇有些自豪,但旋即回味过来了我的阴阳怪气。
“你是什么意思?你以前一直我当蠢蛋吗?”
“我想这话可能说过的次数比那些批评更多。
我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或许笨蛋反而能更简单地看穿事情的本质。”
“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?你怎么今天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?”
她平静了下来,有些担忧地看着我。
“你还记得解放南路发生的事吗?”
我突然说道。
“解/放南路?这是哪条路?”
“横穿四环南路和蓬莱路的那条路。”
“呃,那是哪儿?”
“汽修厂,富悦大饭店在的那条路……”
“哦哦,你早说嘛……说个路名谁记得在哪里……”
“那次嘛,那个人牙子是吧,我们被追了好久,差点被砍进医院……”
“这么久的事情了,你不会现在还要训我吧?”
她缩了缩脑袋,看着我,好似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再给我讲讲……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吧。”
“怎么想的?那个人可是在拐卖小孩诶,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,怎么说都要阻止啊。”
“会死的。”
“就算会死怎么了……总有人得站出来,告诉那群混蛋,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“我们每阻止他们一次,他们未来就会更加艰难一分,不管怎么说,我都要出手。”
“为了正义。”
“是啊,为了正义。”
“好吧,你可能觉得有点蠢……算了你一直觉得我蠢,无所谓了。”
“那个昆虫战队你知道吧?”
“是……一本特摄片。”
“是啊,我小时候可爱看了。”
“那里面有一句话,我一直记着。”
“我们代表正义,而不是正义代表我们。”
“我想啊,想啊,我去问了很多人这句话的意思,我想一直都没有什么人能够给出我满意的答案。”
“后来,就在我第一次打趴下一个飙车仔的时候,我明白了。”
“正义不是靠着别人施舍而来的,而是我们靠着智慧、美德和拳头争取的。”
“我要让人蛇、路霸、牙婆那些坏东西都认识到,这个世界上有着他们惹不起的正义。”
她伸出手,向着天花板,然后握紧了自己的拳头。
那上面的骨节生着老茧和创口,那本可以是一只娇嫩、漂亮的小手。
我说你说得对,你说得对。
你比我更有资格说这些话,你是对的。
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?为什么……这么反常?”
她凑了过来,我闻到了她身上有些油腻的体味,还有淡淡的柠檬味……
“等下,你的衣服?这上面是什么?”
她抓住了我的衣服,然后收回了手,那上面满是红色的液体,她的指缝之间还沾着一些粘液……
是小肠表面的粘液。
“你怎么了?你流血了?等下,到底……”
“你说得对……”
我手里的香烟落在了地上,我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去保持,我感受着痛楚,慢慢地仰倒在了她的怀里。
“你,你坚持住,我去找救护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
“我杀了他。”
“什么?你别说话了!”
“他抓走了我的兄弟……我只是为了报仇…”
“我真的忍不住……”
“他从富悦大酒店出来,旁边牵着狗和……保镖。”
“他的金链子多晃眼啊,我看见血不住地流,我的兄弟在我的耳边惨叫……”
“我求求你,别说话了!呜……不要死啊!”
“我渴求血,你渴求正义……”
“我怕,我会……害了你……”
“我求求你……原谅我……”
“我,我原谅你,别再说了,别再说了……”
我感觉到几滴水滴在了我的面颊上,有些温热,光晕不断地在我的面前散开,扩大,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……
很轻盈,很痛苦。
他已经死了,所以她不会找到任何复仇的目标……
她将会贯彻她的正义,我已经用我的血液为美好的明天划开一道坦途。
——
“杀死奴隶主不是正义,解放奴隶才是。”——‘人民之声’陈武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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