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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幻现实·女仆·酒精

  我有些不记得了。


  依稀记得,那好像是在一家杂货店里,并不高级,老板是一个蓄着一字胡的光头中年男人,他总是会在柜台上放一杯威士忌,然后对着一边看着低俗杂志,一边啜饮着,好像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下酒菜。


  我走进门去,因为一些事情,我总是心绪不宁,因此我经常到这里来买一些酒精饮料,这能让我暂时忘记一些东西,也可能永远忘记一些东西,我总是希望后者发生的频率更高一些。我在朗姆、金酒和伏特加之间徘徊了很久,打不定主意,他们每一个都在向我招手,该死。


  那是某一个秋天,或者是冬天,一个并不怎么寒冷的季节,我记不清了。


  “伏特加兑果汁或者是碳酸饮料,一比一会很好喝。”


  她穿着一身女仆装,过膝的长裙、白色的长袜,然而她的圆头皮鞋上好像沾了一些污渍,看上去不会反光。她留着一头短发,黑色的刘海中有一缕灰色,我想这应该不是染上去的,我在这个镇子里没有看见任何一家高级发廊。


  “对不起?”我说。


  “朗姆酒你可以试试混点柠檬味的汽水,理论上这就是莫吉托……”


  她好像是在对我说话,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,我没有瞧见她的正脸。老板似乎是习以为常地将一瓶伏特加放在了桌上,那位女仆从自己白色衣裙的口袋前摸索了一会儿,拿出了两三个硬币。有些僵硬地码在了桌上,然后抓起了那一瓶伏特加,慢慢地走了出去。


  我能听到她的声音:“威士忌加冰,也可以兑可乐……”


  她越走越远,我看着她的背影,一时间有些恍神。


  “她是谁?”


  “她?安妮,一个精神不太好的酒鬼罢了。”


  老板说道。


  “我是说,女仆,现在还有这种职业吗?”


  “那衣服?这里有以前有一所贵族宅邸,她就在那里工作,不过后来主人死了,大部分仆人都被遣散了,也就留了她一个。”


  一个女仆,在阴森的城堡之中,在宽阔的空间之中,她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,与酒精作伴,她会不会感到孤独?


  我不知道。


  我又买了一瓶柠檬苏打水,然后买了两百毫升的朗姆酒,付了钱,便拿着这两瓶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

  在路上,我才知道那边的城堡中是有人居住的,我努力眯着眼,想看见任何一个窗台或者是楼顶上有一个身影,但是没有。


  于是我回到了家,然后,拿出了一个玻璃杯,将朗姆酒和柠檬苏打水混合。


  细密的气泡,先是柠檬苏打水的甜味,然后是朗姆酒那特有的香味,我觉得味道还可以。


 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我才搬过来不久,在这个破落的乡下地方,也没有任何朋友。


   或许我不该揣测他人的孤独。


  我打开了收音机,歌曲开始在房间里回荡,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,直到自己长眠不醒。


  “她?原来不过是一个孤儿,后来走了运,被扎克老爷招进了城堡,找到了一分活计。”


  “你说安妮啊?扎克老爷以前就很喜欢喝酒,肯定是和他学的吧,也不知道她给扎克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,居然把整个房子都留给了她。”


  “她也蛮可怜的,一个人成天在那个房间里,我几乎都没怎么见过她买饭菜,真怕她哪天就这么死在城堡里了。”


  ……


  “威士忌最好加冰喝。”


  思绪就此打断,我抬头,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坐在了我的面前。


  这也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正脸——标志的五官和一对黑眼圈,她的瞳孔丧失聚焦,就好像她的意识并不在她的体内,而是在天外,或是酒精饮料的玻璃瓶中。


  “我加了。”


  我说道,指了指眼前的玻璃杯,琥珀色的酒液中悬浮着三块冰,我可以在其中看到她的脸。


 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次艳遇,只因为她看上去对一切都缺乏兴趣。


  “你可以试试一比一往里面加野格,味道还不错。”她说道。


  “是吗?”


  “或者你可以往里面兑可乐。”


  她说道,这话她似乎已经说过了一遍,但她显然没有任何的自觉,她只是说着,我也只是盯着她的嘴唇,粉色中透着一股苍白。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坐了过来,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照她所说的去做了,我买了一小杯野格,然后尽数倒入了杯中。


  杯子满了出来,变为了黑色的酒液溢散到桌上,我凑过去,啜饮了一口。


  火热、苦涩和如同止咳糖浆一般的香甜。


  确实很好,我的喉咙在发烧。


  我说很辣,她说啤酒很难喝。


  我说我需要请你一杯吗,她说她喝过一种米酒,很难喝。


  我敬了她一杯,她说对不起。


  然后她站起来,从酒吧老板那里买了一小瓶伏特加,然后一步一步走了出去。离去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的小腿和脚踝,我希望我能把它们捧在手上把玩,我也想把自己的脸凑够去,在那长袜上摩挲——我总觉得她的皮肤可能就像尸体一般冰凉。


  我回到家的时候漱了个口,水池里面有血,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些胃出血。


  收音机在响,我收到了个电话,我草草的去收拾了一下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正常。


  他们逼我到这里来,贪婪已经蒙蔽了他们的神志,我在电话的那头不断地点着头,我说对。


  我说对。


  但我很烦躁,我想找一些东西打碎,我想嚎叫,我想把自己的皮肤撕开,让肠子暴露在空气中,然后用他来跳绳,但我只能说对。


  我只是想一想。


  我喝了不少酒,我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,就这凉水塞进自己的肚子,然后晕乎乎地看着窗外,从这里看不见城堡。


  收音机在播放着主题是爱的摇滚,我把手放上去,换台,希望听到一些让我感觉到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东西,它就说房价、工作和天气预报,我听着这些昏昏欲睡。


  我想知道,她,安妮,在她的身边是不是也有一台收音机?在空旷的房间里,她会不会拿着酒瓶躺在床上,一边对着瓶子喝酒,酒液从她的嘴角滑轮,顺着脖子流到胸前,然后被衣物吸干,感受着酒精挥发的丝丝凉意?


  她会听什么?歌曲?杂谈还是家务小妙招?


  我的眼皮逐渐打架,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我爱你,然后睡着。


  这或许是新的一天,也或者是昨天的重复,明天的延续,我拿上了所需要的一切走到了城堡,铁门没有锁,我一推就开了。


  阴森的城堡比我想的要干净许多,一层的正中间,楼梯的正上方挂着扎克男爵的肖像,上面没有灰尘,一定是安妮认真地将其掸了下来。我听着圆头皮鞋叩击着地面的声音,她拿着一把扫帚和一个铁桶从上面走了下来。


  这一次,她围裙前的袋子鼓鼓囊囊的,一个立方体被勾勒出来,我认出那是一个威士忌酒瓶。


  她拎着的那个铁桶,随着她有些不稳的步伐而摇晃,里面传来冰块相互敲击的清脆声音,那里面用冰装了两瓶冰酒。


  “冰酒是相当好的餐前酒。”她一板一眼地说道,我就跟上了她,我们一路穿行,我已经不认得这个地方。


  我们一路走,到了估计是扎克男爵曾经的书房,这里很干净,很整洁,一旁的书柜上全是有关于酒文化、调酒的书籍,桌上放着一瓶酒,还有几个杯子,她让我坐下,然后给我到了一杯酒。


  她把扫帚放到了一边,我们从冰酒开始喝起。


  冰酒很甜,带着淡淡的酸味,我一向不喜欢喝葡萄酒,但冰酒确实味道很好,我一杯一杯地喝着,安妮不停地给我倒酒,我想给她倒,她拒绝了,她说这是女仆的职责。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着,喝到满脸通红,喝到神志不清,我吐在了那个桶里,她大笑着,然后说什么有一种用香料酿出来的酒可以缓解胃部难受。


   她的酒量很差,在嘲笑完我之后,她就倒在了我的面前,维护这么大的城堡肯定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,我猜想。我把那个桶里的污物找了个地方倒掉,我不确定是不是正确的地方,回来,我坐在书房里,然后把安妮抱在怀里,她的头发有些油腻,她的身上有着酒气,但我不在乎。


  我就这样抱着她,在这张扶手椅上入睡,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。


  但当我醒来的时候,安妮已经不在了,她喝的没我这么多,也没我睡得那么沉。


  书房被打理的井井有条,酒瓶也已经消失,我从扶手椅上坐起,我闻了闻自己的手指,浓重的酒气有些让我无法分辨她的味道,我有些怅然,看着书桌,那上面有一份文件。


  那是一份遗嘱,我一直都不想要的一份遗嘱。


  “给安迪·扎克。”


  是的,这是我的名字,这是我父亲的宅邸。他们要我将这一切拿走,我不知道,我抓起那份遗嘱,每一样东西他们都想要,我不能给他们。我抓起那份遗嘱,撕得粉碎,我觉得轻松多了。我在房间里转了转,找到了一个有些老旧的收音机。


  可惜的是,女仆小姐看上去并不喜欢用它,我去镇上买了个电池回来给它撞上,我摸索着它的键位,调整了一下波段。


  不是家务小贴士,也不是爵士或是摇滚,我在听。


  “一位女仆在雷尔德林郊外遭受流氓袭击,但前者凭借其过人的勇气和一个……空酒瓶将其尽数击退,我们找到了这位英勇的小姐并进行了独家专访……”


  “威士忌要加冰。”


  “什么?女士?”


  我笑了出来,我说对,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喝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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